品味蠶豆

從小到大，都喜愛吃蠶豆。每年三、四月，蠶豆便成了我家餐桌上的主角，而且，按照里下河地區(qū)的習慣，總要加一把咸菜，燒起來才叫地道。而我們家，又總要加重重的辣椒，直吃得滿頭大汗才解饞。

聽母親說，生我的時候正趕上吃蠶豆的季節(jié).。家里沒什么好吃的，天天端出來的只有蠶豆，直吃得見到蠶豆就要惡心。而我偏沒有“記性”，好像永遠吃不夠蠶豆，大概是吃“蠶豆奶”長大的緣故吧。

很小的時候，我們就會把剝好的蠶豆用線串上，放在鍋里煮熟，然后掛在頸項里，到外面找小伙伴，比誰的“豆項鏈”長，比誰的豆粒兒大。玩累了。餓了，就摘一粒放在嘴里，慢慢咀磨，仔細地咽下去。那時候，沒有“沖鋒槍”、“小汽車”，也沒有“哇哈哈”、“太陽神”，蠶豆就是我們的玩具、我們的零食。

豆莢吃完了，就開始吃干的蠶豆。炒蠶豆吃起來最方便，可以放在口袋里慢慢拈著吃，一嚼一聲脆響，顯示我們有堅硬的牙齒，且滿嘴噴香。母親在炒蠶豆的時候總愛放那么一點油，撮少許鹽，看起來黃橙橙、亮燦燦。

春節(jié)是愛吃蠶豆的孩子們最快活的日子，大家聚在一起，像小雞似地簇擁著，一家家拜年。腰里系著個布兜子。照例是站在門口，一齊喊：“恭喜發(fā)財，花生蠶豆抓得來！”總有些收獲?；ㄉ欢啵Q豆倒是大把大把地“進賬”，幾家一跑，兜子就有些沉了，忙跑回家倒在自己的罐子里，在出去。過了年慢慢地享用起來。蠶豆耐吃，直嚼得腮幫發(fā)酸，牙床都松動了，才住口。但終于忍不住，還要放一個在嘴里含著，一邊玩，一邊哼著不知名的調兒。而我終于在十歲那年的正月初十，把蠶豆嗆進了支氣管。后來昏迷過去，送到泰州。九死一生地醒過來，眼前還盡晃動著在支氣管中泡脹的蠶豆，覺得昏迷的幾天中一直在尋找那只丟失的蠶豆，找得好苦！出院之前，在醫(yī)院門口，黑板上寫下了“恩情不忘共產黨”幾只字，惹得那位從我支氣管中撿得蠶豆的“絡腮”大夫摸著我頭，一臉慈愛。那時候上三年級，回家后正趕上語文課學《再生》，說的是一個小孩把花生米“吃”進支氣管后得救的經歷。我想那孩子一定愛吃花生米，如同我愛吃蠶豆。

盡管如此，我還是沒有吃怕蠶豆，只是吃的時候，母親總在一旁嘮叨著，生怕發(fā)生什么變故。我卻是一見蠶豆便食欲大振，大吃特吃。

我的朋友王君問我，“你不怕吃出個蠶豆病嗎？”我大笑，告訴他：“蠶豆病”是因缺乏葡萄糖-6-磷酸脫氫酶而引起的急性溶血性貧血，有遺傳性，不是吃出來的！

我又同他“數落”起蠶豆的種種益處來：每一百克蠶豆中含蛋白質29.4克，碳水化合物48.6克，粗纖維6.7克，熱量31.4千卡。

愛吃小小的、廉價的蠶豆由來已久，但絕不僅僅因為它的營養(yǎng)成分。那一段極有味的關于蠶豆的記憶和我喜愛的蠶豆，經常一同被我咀嚼，但消化的卻只是蠶豆本身。其余的便永遠留在腦中，趕也不走?，F在想來，能喜愛上蠶豆這玩意兒，真是好福氣！好緣分！

——摘自《泰州市報》1993年6月20日第三版《七色人生》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吳友貴